咖啡馆里的茶客
作者有话说:曦瑶短篇。一发完。甜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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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学城里的转角，有一间朴素的咖啡店。
没有绚烂的彩灯，没有豪华的古欧高背椅，没有ins风的装饰。这里，小小的两层，只有白墙灰砖，黑桃木的桌椅，简单但还算舒适的摆设。
这里咖啡的口味还不错。只是没有适合拍照发朋友圈的角落。
这里，是一个纯饮的地方。这朴素的咖啡店，发挥了西方咖啡店最原本的作用。
诗人，小说家，哲学系和文学系的学生教授，经常光顾这里。办文刊杂志的，写稿件的，似乎也很喜欢到这里。他们点上一杯咖啡，点上一小块蛋糕，畅谈不已，争论不休，激情燃烧。
时不时，在这里能见到拿着一沓稿件低头而过的成名作家。
“我见过有人在抗争，我见过有人在批评，我见过有人在创造。艺术家们，我们是未来之客，我们是法外之徒。”
“yeah！”
金光瑶绕过聊得火热的创作者，手上托板端着一壶茶，放在了角落的一张桌上。
“学长，您点的茶。”
独自坐在窗边，正凝神看着一份稿件的男子抬起了头，温煦笑了，“谢谢。”
“您慢用。”
“等等，这位同学。我可以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？”
金光瑶回了身，礼貌地放出了一个微笑，“当然可以，学长请讲。”
男子放下稿件，话语如春风拂过，“请问，你怎么看待文学家是未来之客，是法外之徒这个观点呢？还请不要拘谨，如果太为难，是我冒犯了。”
这间咖啡馆，探讨这种问题可不冒犯。
金光瑶想了想，两颊有个浅浅的酒窝，“我想把文学家、哲学家和社会学家等创作者称为艺术家。能有所成就的艺术家诞生于脚下的现实，也必然超越现实。他们能走到时代的前面，因为正是他们影响带领了未来的方向。人类的伟大，在于创造了非实在，编造了自然世界以外的文字语言，法律伦理，制度流派。这些都是非实在，没有永恒的价值判断标准，没有不可变的抽象，所以，艺术家也是当下的未来之客，法外之徒。”
男子深泉样的双眼亮了，“同学，我想冒昧推荐你一本书，凯文●伯明翰的《最危险的书》。”
金光瑶笑得灿烂，念了一段，“在经典和污秽之间，在传统和堕落之间，没有永久的范例，没有绝对的权威，没有单一的文化欣赏角度，没有一种整齐划一的思想能凌驾于我们之上。”
两人相视笑了。他们都看过这本书。
男子拿起黑色钢笔，利落地将手上的稿子划掉，重新取了一张白纸。
“同学，你也是一名艺术家。”
金光瑶怔了怔，“我只是刚好在这里兼职，我不是作家。”
男子神情慎重，“能对生活和社会有深入独立的判断，理解，表达，不容易。同学，很多艺术家都不知道，自己是艺术家。我觉得，你是，或者你会成为。”
金光瑶第一次听人对他说这么肯定的话。他的笑到了眼底，“谢谢学长。”
“同学，我是文学系的蓝曦臣，很高兴能认识你。”
“你好，我是经济学院的金光瑶，很荣幸认识蓝会长。”
蓝曦臣不好意思地笑了。
金光瑶转身下了楼梯。迎面上来了一名女生，“会长，我那篇稿能上这期的刊吗？”
蓝曦臣还是那么客气，“同学，抱歉。这季刊物的主题比较刁钻，你的稿我看了，文笔流畅，但可能是经验导致思想还有局限。方才有位艺术家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思路，我想亲自执笔。”
说到“艺术家”的时候，隔着楼梯的木栅栏，他们二人下意识对视了一眼，心领神会笑了。
有时候，人要相信，一见钟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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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件咖啡馆，蓝曦臣总爱坐在那里阅稿，每次恰好都是金光瑶没课的时候。
不再用蓝曦臣开口。金光瑶都知道，他要哪款茶了。
其实，这间咖啡馆就只卖两款纯茶，一款红茶，一款绿茶。蓝曦臣不饮红茶。
金光瑶知道他喜欢的火候。
蓝曦臣在创刊。品学兼优，家境优渥，大学的时光总不能平庸过去了。这一份刊，盈利倒不是重要的，重要的是一群学子能以文字的力量，寄托了自己象牙塔里或美好或悲伤的白日梦。
放下茶，两人总能就着刊物聊了开去。但是，金光瑶在兼职，总不能待久，也不合适坐下来。
放下稿件，蓝曦臣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，“阿瑶，周末有空去文学社看看吗？”
金光瑶有些不好意思，“我周末在兼职啊。”
蓝曦臣神色自然，“工作时间，我也要写稿。我等你下班，再一起过去。”
金光瑶点了头。
蓝曦臣笑着又拿起了钢笔。
钢笔尖刮着纸张的声音，好像蝴蝶一样轻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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蓝会长的刊物上，多了一个写稿的作者，笔名敛芳。
笔锋通透有力，多有独特的辨析文章。
不断有读者纷纷揣测，这位敛芳是文学系、哲学系或社会学的哪位高材生。
咖啡馆有了来客，两位青春洋溢的学生。
“同学你好，一杯摩卡，一杯拿铁。”
“敛芳的新社评你看了吗？”
“看了，一买到就看了。除了蓝会长署名泽芜的诗文，我现在第一个看的都是敛芳的社评。”
“真的很想知道他是哪位大神，请来文学沙龙，可惜蓝会长说敛芳要求匿名。”
金光瑶拉出两杯鲜花样的咖啡，“同学，你们的咖啡好了。”
“谢谢。这拉的是繁花啊。好漂亮，似乎都能闻到花的芬芳。”
金光瑶微笑，“谢谢，只不过扑鼻喷香的是咖啡。”
蓝曦臣推门进来，“阿瑶，你周末有空吗？”
甜丝丝的。
繁华敛不住，总要绽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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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得再好，都有藏不住的时候。
蓝曦臣把外套披在金光瑶肩上，“没关系的，我回去好好和叔父说。这不是性别的问题，爱情是看两个人适不适合，爱上就是爱上了，你是女子，你是男子，都是一样。”
金光瑶紧了紧外套，抬眸，“我信你。”
蓝曦臣走了。
金光瑶垂下眼眸。
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，也缺了一个能变出华服、水晶鞋和南瓜车的女巫。
何况，金光瑶不是贵族原配夫人遗孤的灰姑娘。他是一名知名大鳄不愿看见的私生子。他一无所有，身份尴尬，非议缠身。
蓝曦臣是文学创作行业巨擘的继承人。
时钟敲中了十二点。
象牙塔倒下了。
青年学生的白日梦没有了存放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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蓝曦臣提着一个行李箱过来，有些风霜，笑着，“阿瑶，你的证件给我一下。明天，我们出境参加一个交流会。”
金光瑶冲泡了一壶茶，“然后呢？”
蓝曦臣笑得寡淡，“我们安顿下来一段时间，再回国。”
金光瑶站着，蓝曦臣坐着。
金光瑶把茶放在了桌上，笑了，“你不适合说谎，你说谎怕是舌头都会打结。”
蓝曦臣慌了神，“叔父总会同意的。阿瑶，我不会不负责任地丢下你。”
金光瑶抚上了他的手，“蓝老先生不会同意的。蓝大少爷，你该回家，私奔是一件很俗气低劣的情节，写不进文刊里的。”
蓝曦臣摇头，念了一段，“在经典和污秽之间，在传统和堕落之间，没有永久的范例，没有绝对的权威，没有单一的文化欣赏角度，没有一种整齐划一的思想能凌驾于我们之上。”
“可惜，现在就是现在，我们跑不到时代的前面。在现实面前，我选择后退。”
“阿瑶，我们在文刊里可有千百种面孔，演绎不同的故事，但绝不会是懦夫。”
“蓝大少爷，你现在的一切还掌握在你叔父手里。你会身败名裂，你会一文不名，你的路都会被围堵封闭。”
蓝曦臣坚定着，“我们在一起，这些都可以慢慢克服。”
金光瑶摇头，“没有什么可以杀害人的精神，但身败名裂和贫穷可以。我过过这种生活，所以我知道你过不了。我们两人现在都一无所有。我不想永远藏着敛着，低着头。”
“我会尽我所能，给你一切的安稳与富足。”
“但回不到现在最好的模样，劫难是你估算不到的。痛苦，困顿，一落千丈。我将会成为你生命的绊脚石，每当你看到我，就会想到失去的一切。再繁华的花也会因此枯萎，你会沉沦，使我也沉沦。”
“阿瑶，你是我的挚爱。我能承担自己所为，与人无怨。”
“可我只想停留在你的挚爱，我愿你永远光芒万丈。”
蓝曦臣急忙站了起来，唤住了他，“阿瑶，你不愿意？”
走出了两步的金光瑶回过头来，“我不愿意。”
泪光闪烁。
“我将会拥有一切。你等等我，好吗？”
“蓝会长，你冷静一下，回家睡一觉，明天你就忘了。还有，毕业愉快。”
金光瑶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，放下手上的东西，永远离开了这间咖啡馆。
毕业愉快。象牙塔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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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里，文化行业的标杆集团，井然有序，也忙碌。
“总裁，这是下一个项目投资方传过来的资料。他们总裁对主题文案好像有些其他的见解，想约您谈一谈，您看？”
蓝曦臣坐在办公椅上，西装革履，温文儒雅，浅笑如水，“我就不去了。你安排一名合适的人过去吧。”
秘书点头。“总裁，怕对方也是文人，约到了一间老咖啡馆，您记得吗？就是那间走出了文坛半壁江山的咖啡馆。”
蓝曦臣眸中有些惊愕，“哪间咖啡馆？”
秘书笑了，“还能有哪间如此负有盛名？挺朴素的，在大学城里，就您十年前读大学的那间。”
蓝曦臣颔首，站了起来，走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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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学城里的转角，有一间朴素的咖啡店。
没有绚烂的彩灯，没有豪华的古欧高背椅，没有ins风的装饰。这里，小小的两层，只有白墙灰砖，黑桃木的桌椅，简单但还算舒适的摆设。
这里咖啡的口味还不错。只是没有适合拍照发朋友圈的角落。
学生还在高谈阔论。
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坐在了角落窗边的一张桌子旁，点了一壶没得选的绿茶，正在看一份稿，拿着一支钢笔。
时针指上了中午十二点。
金光瑶从老旧的楼梯走了上来。木板跟着皮鞋很有节奏地吱呀着，陈旧，但有这里特有的味道。
故人，今天要赴约了。
蓝曦臣放下稿件，抬起了头。
十年的光阴，一晃而过，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。
金光瑶终于可以在蓝曦臣对面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。
相对不知言何物，各自激动。一说话，功成名就的文学巨擘和商业大鳄，怕都要掉眼泪了。
于是，又一次从手头那份稿件开始。
末了。
金光瑶给蓝曦臣又斟满了茶。
两人对着品茗。
“你还是一个人吗？”
蓝曦臣笑了，“我独自在等一个人。阿瑶，我已经有了一切，我可以决定。”
金光瑶也笑了，“我也已经有了一切，我也可以做决定了。”
“阿瑶，你这个周末有空吗？”
“蓝先生，你能过来指导一下我们集团的文学空间吗？”
只要你来，我以后都有空。
我用了十年的时间，才有资格能和你一起坐下，相对喝茶。
但，我不是只为了能与你喝茶。
我可以有千百种面孔，扮演不同的角色，但在磨难面前，我也绝不会是懦夫。
两人笑了，一如从前。
—完—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