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问

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,有缘江湖再会。

讲不出声·同游(壹)

作者有话说:原情节背景,时间线从观音庙前十年贯穿至后二十年,但文不长,两三章会结文。

————

夜月孤清,高高悬。

金光瑶于半夜惊醒。

他轻轻挪动手臂,捂住那颗因熟睡中突醒而剧烈起伏的心脏。他的动作很轻,怕惊扰了塌上另一个犹在熟睡的人。冷风一吹,额头微凉,打了个小小的寒战,才知原已出了一层薄汗。

寂静的夜里,只闻风声送来几阵长长短短的乌啼,也不知是哪儿来的游魂。夜不归宿的乌鸦,总是令无处着落的浪人感伤。便是好梦,亦是被聒碎,梦不成了。

金光瑶平复了心悸,才发觉房内有扇窗忘了关好,恰恰留了条手掌宽的缝,灌着冷风,素帘飘动。这倒是怪不得令人惊醒了。

屋内的案上还放着些案牍笔墨,那公道杯还盛着些许早已凉透的余茶。桌面上未收好的两张宣纸被吹得皱皱响,好像已经有一角落在了茶里。

金光瑶探出手,往窗棂一动。窗被灵力掩上,风止息。

他缓缓侧过脸,看着身旁在黑暗中沉睡的人。那人平躺着,锦被下的双手应规规矩矩叠在腹上,一丝不苟。那人的呼吸很平缓,连那睫毛在呼吸下也是微微起落。

金光瑶转回了头,看着顶上的帘幔,眼睛一眨不眨。

绽园的夜,幽深,人静。这其实更引凡夫俗子絮絮念。那些个不可告人的秘密,此时也该到了蠢蠢欲动时候。深夜梦醒之际,是人意志最薄弱的时候,是理智最不清醒的时分。

他也曾那样平凡过。

良久,金光瑶闭上了眼,像是又睡着了。

翌日。七里彩衣,傍河而建。两旁屋舍俨然,白墙灰瓦,内里曲水流舟,清雅又灵动。

难怪这里自古是一二等文人墨客的风流地,从拂柳叶缝窥看婉约含蓄的风物,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,最适合骚客引经据典,鸿儒之间打着哑谜说话,处处点到即止,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滋味,白丁是领会不得的。

姑苏,的确是人杰地灵。

然而,彩衣镇七里之外直达的云岩山,眼下却不大太平。一道天雷,把山脚的云岩寺塔劈裂了,天火熊熊而起,将木塔烧到轰然倒塌。一条黑烟从塔底直冲长空,凶煞异常,肆虐于寺内。

塔一倒,压着的东西就压不住了。

原本在云岩山夜猎的修士受到惊动,纷纷赶到寺塔处。金顶已经砸在地上的寺塔,半截塔身还在焚烧,周边好似火炉一般。凶煞正横冲直撞,疯狂至极,压在塔底不知多少年了,一旦重见天日那就是要杀个够本儿的,怕个甚的灰飞烟灭。

直到几个实力不俗的修士也遭了秧,众修士方知要建出佛塔来压的东西果然不是等闲之辈,不是他们这等无名之辈惹得起的。幸好此处虽偏,但还属姑苏境内,有姑苏蓝氏的修士在场。

卷云纹的信号烟火炸亮了上空。

须臾,一抹白色身影自九天而下。众人大喜,此等卓越风姿,必然是有“逢乱必出”美誉的含光君赶到了。然,紧随而来的,竟是一阵悠长的萧声,由远及近,充盈了整个寺内。

此等风骨之清越,当下有人忍不住高呼,“泽芜君!竟是蓝宗主泽芜君!”

泽芜君这等人物可不好见,除了个别有些身份的人能在清谈会上远远领略他的绝世风采,旁的从来都只能听那些个口耳相传的故事和传闻,心向往之。此时此刻,竟能亲眼一见,众人翘首以待,凶煞已不足为惧。

凶煞被萧声扰到痛苦不堪,仰天长啸,作势往上窜去,要将奏乐之人先杀下!

这时,一柄轻便的长剑破云而出,幻化出剑雨,再也分不清哪柄是真哪柄是假,如骤雨,如密网,兜头而下。凶煞惨叫,众人惊叹,正要为这份精彩叫好,一抹金黄色的身影如轻燕,如游龙,飞掠接回了长剑,转身,踩在了倒在地上的寺塔金顶尖上!

金光瑶着金星雪浪袍,立于金顶之上,恨生直指眼前咆哮的凶煞,眼底火光跳跃,一片凌厉。身后的熊熊烈火,烧得激烈,木梁砖瓦不断剥落,砸得阵阵作响,灰烬漫天乱飘,热浪阵阵袭来,吹得金光瑶的长发和衣襟翻飞。

“仙督!天呐,是敛芳尊!”

众人止不住地激动,这一轮接一轮的惊喜,实在太令人意外。今日这一趟,值了!太值了!

萧声又起。

蓝曦臣立于寺庙屋檐之上,朔月的萧声在深厚的灵力里成了形,如翻飞的长鞭,抽上了地上的凶煞。恨生一动,金光瑶竟执剑冲进了这朔月的“鞭阵”之中。

众人惊呼。这怎么回事?

下一刻,眼前的画面任是由他们穷其一生,搜肠刮肚,言辞用尽,都再也形容不出的惊心动魄。

萧声蓦地激越起来,声乐而成的鞭影越发地快,缭乱地令人目不暇接。只有这影子抽得地面的砖石都化成了齑粉,才得以窥见这摄人的力量。金光瑶与凶煞一同身处鞭影狂抽的阵中,他的身影也跟着萧声越来越快,快到几乎看不见,只余金石相撞的渗人声响。

泽芜君这萧声之阵,于凶煞是致命利器,于敛芳尊却是护身宝甲。恨生隐在阵影中如鱼得水,而泽芜君的鞭影也着实没有半分差错,总之全是冲凶煞去了。罡风四起,震服八方,尘土翻飞四溅,响声不绝于耳,阵下几乎被夷为平地!

众人被热浪火光和强劲的灵力震到眼睛都快睁不开,但还是用手指撑着眼皮都要看,无论如何都舍不得错过两尊这天衣无缝的携手杀敌,配合之高,默契之足,岂止是用精妙绝伦和灿烂恢宏可以概括得了的!

萧声一转,戛然而止。鞭影尽散,只见金光瑶原已一剑刺穿了凶煞的脉门,凶煞不甘地呜咽了一声,终是散了。

云岩寺塔,也快烧完了。

等泽芜君与敛芳尊又御剑离开之后,场中呆若木鸡的修士才回过神来,交头接耳,方才所见,恍然如梦,纷纷询问他人求证是否自己眼花了。越谈越激烈,越说越折服,最后街头巷尾又多了一则泽芜君与敛芳尊的传奇。

而这厢,金光瑶与蓝曦臣已经停在了云岩山一处雄浑的山林之中,顺着回旋的山路走着。野鸟飞来,又是一般闲暇,方才的刀光剑影再也感觉不到了。

金光瑶道,“二哥,天色还未晚,我们现下启程去余杭,住上一宿,明日去问茶如何?”

原是今日一早,蓝曦臣在绽园起身,饮了茶,觉得竟不够鲜嫩。他惯喝绿茶或白茶,这茶最讲究鲜嫩,一旦那股春朝的气味失了,就次了。金光瑶拾起倒出来的茶叶渣,再用茶则从罐内取出了些许,片片如谷粒般都是单芽,便是一枪一旗的好茶他都没敢往绽园放,就怕蓝曦臣喝不惯,嫌茶叶老了。

但蓝曦臣是茶道高手,他说是老了,那定是老了。

金光瑶打趣道,“二哥,金麟台最好的明前春茶都在这罐子里了,我是实在没办法再匀出更好的了。实在不行,我去山里给你现摘下来,你看如何?”

蓝曦臣听得也发了笑,止不住轻轻摇了两下头。只不过,他也没再喝杯中的茶,反而是饮了一杯清水。他道,“采茶倒是鲜有听闻,到余杭郊外的龙井山问茶倒是一则雅谈。”

忽地,蓝曦臣来了兴致,“阿瑶,你今日可有空闲?此去余杭龙井,不到半日,问茶再归,一日即可。”

金光瑶听得一愣,有些后悔自己说要去山里采茶。这不,如今勾起了蓝曦臣的雅劲来,还当真是要进山寻茶了。但,他怎会拂蓝曦臣的兴致,于是道,“自然是有空的。龙井问茶,素来是文人雅士的美谈,今日有缘与二哥这等茶道大家同去,大幸。”

闻此,蓝曦臣眼底的笑意愈发温煦,“我亦是向往已久,但苦于无人作陪,一直未得以成行。既然今日有此良机,择日不若撞日。”

金光瑶听了此言,心底也雀跃起来。蓝曦臣的身份,想寻人同去龙井问茶,细细一想还真是不好找。他看得出来,蓝曦臣是当真有了喜色,于是,他也有了喜色,也对龙井那片茶田有了期许。

人生能得几知己?能得一人,已是幸甚。问茶,一人无人享,旁人不懂道,便是同道者,非知交也不过以道论道,谈不开去,索然无味。

金光瑶交代了些事,遣人打点好原今日约好了要来求见的家主,立马与蓝曦臣向余杭启程了。

岂知,人算不如天算,半路见到了姑苏方向的卷云纹,他们只好赶往了云岩山。这一耽搁,莫说是时辰,便是突如其来的兴致也淡了。

果然,蓝曦臣听了金光瑶的提议,摇头婉拒,虽有些失望,但也无不喜之色,“今日突发此想,拉了你来,已是误了你不少公务。既然机缘如此,日后再去罢。我先送你回兰陵。”

金光瑶忙道,“哪里哪里,都不过是些琐碎事,二哥已替我分担了不少,哪里还有多少公务。再说,此等好事,我还怕二哥想不起我来。”

蓝曦臣道,“除了阿瑶,我亦是想不出能邀何人了。”

金光瑶还想提议前往龙井,不料天变了,竟转眼阴霾密布,想要下雨了。江南的天,当真是一时三变,说不得准呐。

这时,山路走来了一个粗布青衫的中年男子,见他们二人杵在前路挡着道,便问,“两位后生,要下雨了,别在山林里待着,不安全,找地方避避吧。”

蓝曦臣和金光瑶早闻人声,只是知道是普通人,未作防备。如今听了,俱是转身。

那名男子见了两人,风朗神骏,不似俗人。一人华贵,一人清雅,且看那人额上的卷云纹抹额,便知应是姑苏蓝氏的修士了。男子怔然,“原是两位仙人,是要来山上问茶的吗?”

这边,倒是轮到金光瑶微怔了,“恰巧路过,原是想去余杭龙井,此处亦有茶田吗?我们二人,的确是来问茶的。”

中年男子“嗨”了一声,“世人只知龙井,其实真正的龙井也不过那方寸田地能长,其他大片茶田都是套个名头的。物以稀为贵,那方寸地长出来的堪比黄金,就喝个金贵名头,其实不值呐。我们云岩山当然有好茶了,有茶田,有茶农,我便是种茶的,刚下山去茶行交了茶叶。这时节,彩衣镇懂行的茶客和文人雅士,上我们山里来问茶的可不少啊。二位,可要去我的庄子坐坐?我的茶,可不差啊。”

见两人不语,中年男子有些不高兴,“二位,你们下山去茶行买的,装个瓷罐子的金贵货色,其实也是从我手上收的。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回事,只不过你们在我这儿喝,新鲜。你们下山去买,也还是一模一样的茶叶,价格十倍以上,还无法以茶田旁的山泉水来煮,饮起来就是次了。”

蓝曦臣难免有些心动,道,“茶性必发于水,同源之山泉,更是能得其味。若不得其水,八分之水,试十分之茶,茶只八分耳。只是这要下雨了,怕是打扰了庄主。”

茶庄主大喜,“公子是懂道的。就是要下雨,坐在山林之中,辟一方岩石,青竹桌,青竹椅,搭个棚子,烧一壶好水,煮一壶好茶。品茗观山雨,人生几何啊!两位可一定要去我的茶庄,别看我们是茶农,那也是沾了茶气的,不懂茶的我还不愿卖好的呢!”

金光瑶亦是喜不自禁,原先还怕空手而归,白跑了一趟,如今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。

就这般,二人跟着茶庄主上了山。山中果然有好多茶庄子,各家茶农忙出忙入,茶庄主向两人解释道,“采茶,讲究。到了时候,觉都不敢睡,每日都有新长出来的茶芽儿,一个时辰不同一个时辰。差一天采的茶,滋味和价格都天差地别。尤其是这雨,一下,再采的茶就有了涩味,上不得台面了。”

说罢,茶庄主推开了自己庄子的门,引二人进去。

蓝曦臣颇为不好意思,“如此看来,我们二人还是打扰庄主了。”

茶庄主却一摆手,“哪有跑得过天,采得完茶的时候?不可能的,这么多年,我请再多的茶农,不眠不休也未试过赶在雨前把刚长的芽儿采完。哪里算得准上天哦?最好的茶,就是为了知味的人而存在世间。到处找茶寻茶问茶,其实也不过是渴望着与知味的人分享对饮呐。慢慢来,万事莫要急嘛。”

蓝曦臣头一回被旁人劝说“莫要急”,倒是有些新鲜。但见茶庄主也是大俗即大雅之人,话里不善修辞,也是藏有珠玑,便也不再纠结自己是否耽搁了人家采茶了。

方近了庄,磅礴大雨倾盆而下。庄主喜极,连连道,“妙啊,妙啊。”当先引了二人至一处茶亭,唤人备足茶具过来。

蓝曦臣看了,这茶室竟然是建在一处还算陡峭的山坡之上,庄子的建筑延伸到此,却没砌墙,敞开了整一个豁口。顶上仍是屋瓦,却是建在了原汁原味的山石之上。

在竹桌竹椅坐下,可俯瞰山中迷雾缭绕,眺望远处青山点点,感触这大雨如注。山风不往这头吹来,纵是感到爽朗,也不会淋了一头雨。

品茗观山雨,果然是妙。

茶庄主亲自煮了水,专程取了不卖的私茶来,请二人品。

金光瑶取了竟也是一节细竹子做的茶杯,方凑近便闻到一阵青竹的芳香。但这也不足为奇,茶树倚着果树长,也能培育出香味馥奇的品种来。这茶的确新鲜,好似将春融了进去,只不过真要他分辨这茶与今早在绽园喝的茶,那种更好,他是当真分辨不出。

蓝曦臣饮了,眉梢也染上了喜意。

金光瑶微笑,又饮了一杯,好像的确是好了不少。鲜,的确鲜嫩。

蓝曦臣放下竹杯,颔首道,“疏沦涤肌骨,灵味出山原。”

茶庄主拊掌,喜道,“这茶,当日采,当日炒,俄顷余不敢耽误,就是为了保其鲜。保其鲜,就是为了保其原味,其实就是为了保其灵性,所以才要回到山里,用同一座山泉来烹啊。”

茶庄主指了一下竹桌上的茶具,“供春壶,烧的砂土都拌了云岩山的泥。竹杯,竹茶漏,茶则等等,都取自原山。”

金光瑶亦放下茶杯,赞道,“骤雨松声茶入谷,清峭彻骨竹间风。”

茶庄主更是喜甚,“公子妙哉。这茶,妙就妙在带了竹香,这可不是茶具竹杯的原因,就是这小片茶田的土,种出来的茶就自带竹香。一会儿,我给你们换种茶叶,你们就品得出来,便是用这竹杯,也没竹香的。”

蓝曦臣亲自给金光瑶续了茶。

茶庄主心满意足离开了茶室,道一会还有私茶要拿上来。

茶室只余了二人。山雨夹带着青草与大地的芳香,阵阵袭来,令人神清气爽。

蓝曦臣道,“阿瑶,这茶香甚为清越。好似修竹敛坠露,也难掩芳气满庭轩。”

修竹敛坠露,芳气满庭轩。化一下,不正是借着茶吟咏上了“敛芳尊”吗?

要是别人说的,金光瑶也就当恭维话听听就算了。可偏偏是蓝曦臣说的,就定不是溜须拍马的话了,只是他听得微嗔,“二哥,你就不要再打趣这世俗叫唤的名号了。”

蓝曦臣却道,“这如何是打趣了?阿瑶,你最是自谦,切勿妄自菲薄。二哥字字属实,你要是不喜,二哥不念便是了。”

金光瑶没了脾气,告了不是,又道,“原本还以为要败兴而归,不料想,还能偶遇此等佳境,当真是可喜。”

蓝曦臣的抹额随山风微微飘动。

金光瑶继续道,“此境之喜。恰如灯下,故人万里,归来对影。口不能言,心下快活自省。”

山雨过境。

蓝曦臣微愣,又细品了一遍,“恰如灯下,故人万里,归来对影。口不能言,心下快活自省。”

好比夜里烛灯之下,故人不远万里,前来对坐夜谈,西窗剪烛,话巴山夜雨。见故人来,口中喜不能言传,心底的快乐却自己知道。

蓝曦臣自然明了,“阿瑶的诗词,一日胜于一日。这淡淡白描,却回味无穷。”

“二哥莫要过誉了。”诗词,强说的愁喜动不得人。真情实感,心意相通,便是随手拈来,亦是动人。

蓝曦臣斟了茶,正色道,“与阿瑶灯下对影,虽冰雪千里,虎狼当道,不愆也。”

金光瑶心胸为之震动,乍惊乍喜。

这时,茶庄主捧着一个坛子过来了,“二位,尝尝这山中私货,茶酒。”

茶酒如何能相融呢?金光瑶抬手道,“怕是要辜负庄主的美意了,我二哥不饮酒。”

茶庄主“诶”了一声,道,“茶酒茶酒,是茶不是酒,春茶酿的,有酒香无酒劲。既然今生有缘得会,便是尝一尝也无事嘛。”说罢,茶酒倒出,呈枣红色,非茶非酒,茶香穿过酒香,浑然天成。

金光瑶笑了,“庄主,你这茶酒显然是有酒的。”

茶庄主道,“上好的小米发酵成酒,以酒泡茶,几十道工序下来,原本就半点不烈的米酒,哪里还有酒劲呐。要我说,这僧人喝了,也不算得破戒的。就小米伴着茶叶,清清明明嘛。”

这一番曲解是非的解说,蓝曦臣也发了笑。

茶香入了酒,香更醇厚,更恒永。一寸飘出千万缕。

今日实在舒畅,见茶庄主这般爽快,蓝曦臣竟也点头道,“既然是茶不是酒,那便共饮一杯吧。”

金光瑶掩嘴暗笑。

茶庄主入了座,立即倒了三杯茶酒,但果然以茶礼没有倒满。三人以茶代酒,共饮了一杯。这茶酒入喉,果然唇齿留香,这以酒入茶之法,着实新鲜。

茶庄主见二人有称赞之色,大笑道,“相逢是缘。用酒敬你们,你们是仙人,那酒就太俗了。用茶敬你们,我是凡人,那茶又不够俗。用茶酒,皆大欢喜。”

金光瑶当真也开了怀,止不住也跟着大笑了两声。这山谷之间,还有这等心胸开阔、格调清奇之人,令山林也变得好像有了情义。

笑声回荡在山林之中。大雨还要入山,已是不寻常。料不到,两人当真就这般成了山中客,更不寻常。日日循规蹈矩太久,忽然浮生偷得半日闲,同游在山水之间,真是朗吟驾长风。

茶庄主也高兴,“茶好不好,其实也要是否有知味的人喝。话不投机半句多,喝杯茶,光挑我几分火,什么茶种,什么水的,那有什么意思嘛。茶不是本意,喝茶的人才是重要的。就像邀你们二人进山喝茶,这哪里止是真寻一杯茶的问题,重在于这过程,这山山水水和人嘛。有些人就觉得我们这是闲出屁了,我都不与他们分说的,说不明白。”

金光瑶最是认可这话。

茶庄主道,“你们不同,寻仙问道,寿命长呐。我们也就蜉蝣一瞬,其实尤其该珍惜时日。”

蓝曦臣道,“人虽如蜉蝣,但生生不息,今生来世衔接转换,其实也没有终点。庄主不必过于悲观。”

茶庄主却道,“这可不能这么说,我能成了现在这样子,和我经历的每一件事,认识的每一个人,可都密不可分呐。要是我来世投胎成了个地痞赖皮呢?那就不是我了嘛,我可不认呐,我最讨厌地痞赖皮了。过好眼下的才好,你们也别笑我鼠目寸光,我就一凡人嘛,哪能勘破你们的大道理呢。来世的人的事,那是他的事,我可就管不了喽。”

三人又饮了一杯茶酒。

天色渐暗,大雨方收。蓝曦臣与金光瑶方离了山,皆道是不虚此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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